从Gothic到Risen

我还记得我几年前写过Gothic 3（哥特王朝3）的评论。唔，好像确实是几年前了……一眨眼这个无聊的BLOG上也堆积了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的游戏设计评论和反思。从各种角度来说，Gothic3都不能算是一个成功的作品，世界规模的盲目扩大极大地降低了关卡质量，回报系统的乏善可陈让游戏的可玩性和可持续性极大地降低了。之后，制作组和发行商Jowood产生了分歧，自立门户，把Gothic的标题留给了旧东家，自己另起炉灶。

于是，多年之后，我们又看到了Risen，这个由原班制作人马独立出来后制作的新作品。说是新作品，但你还是可以从中看到非常深厚的Gothic系列的影子：完全动作化的操作方式，朴实无华的世界观，超高难度的学习曲线，循序渐进的装备获得，复杂而密集的关卡设计，感觉上就仿佛Gothic初代在2009年的平台上得到了进化和重生。所以我这篇文章不会谈这个游戏的整体，而是来谈一些可以借鉴的设计细节。

游戏的“动作”部分还说得过去。3D动作游戏的设计是一个很大也很难的课题，我也只懂得一点点，这块算是随口乱说几句。在Gothic1的时代，这些德国人完全不知道动作游戏该怎么做，做出来的东西手感不仅怪异而且难以掌握。到了G2的时代，稍微有了些改善，但整体上还是十分生涩。G3的动作设计部分更整个就是一个悲剧，连野外的野猪都会无限连击了。大概是 Risen的设计师们好好玩了些日本游戏，他们终于明白了一点，动作游戏最重要的不是动作/招式的设计，而是每个动作命中-被防御-被闪避后双方的反应。就算你设计了极高质量的动作动画和独创性的动作操作系统，没有受创反应的合适设计，那结果也是极差的手感（这也是Gothic1-3的问题所在）。在 Risen中，你终于能够通过防御和适当的反击来制造硬直，从而破坏对方的攻防节奏了。大多数人类和蜥蜴人被我方的不同攻击命中后也有了说得过去的反应和适当的硬直。在我印象中，这大概是第一个用鼠标和键盘部分重现了日系操作手感的动作RPG游戏，虽然还不算细腻，招数设计也有很多瑕疵，但总算也是第一个。最近PS3上大好评的Demon’s Soul的真实系手感设计思路和Risen很相近，可以作为对比，差距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巨大了。

难度曲线也是个明显的特色，这问题上大家就见仁见智了。Gothic系列那残酷的学习曲线和朴实到近乎无聊的装备系统被忠实保留了下来。一开始玩家什么都没有——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别说盔甲了，连个盾牌甚至剑都没有。拿到一个铁盾或者锋利的单手剑就能让玩家颇高兴一阵觉得出头了的游戏大概不是很多吧？他们能通过控制装备掉落的顺序做到这一点，也还是很令人佩服的。不过，这也是双刃剑；游戏的装备系统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台阶”可言。实质上整个游戏只有无-有-最终三个等级装备，而且进入第四章以后随剧情获得的最终装备全都是压倒一切其他装备，无论这些其他装备需要费多少事、完成多少任务才能拿到……我个人觉得这就过分了。敌人和地图设计上也有类似的问题，初期太难，难到走错一步就会因为引出了超等级的怪物而死掉；到了中期随着剧情进展简单了起来，到了后期随着压倒一切的超强力怪物蜥蜴人的出现又变得很难，“台阶”仍然几乎不存在。一个游戏当然应该去控制掉落，这点上Risen做的很好；但控制了之后应该在什么时候应该给玩家什么样的挑战和奖赏就是个要大得多的课题。

既然说到了玩家的死亡，就再扯两句不太相关的。在我们这个行业里有些人推崇“谁玩都不会死”的低难度游戏，我个人不能赞同。三流游戏可以分成两类：一类实在太简单，玩家只要有个基本的智力就不会死；另一类实在太难，而且难在一些没有道理的地方，比如上手出乎意料地难，敌人的强度不合情理地高，或者界面/视角 /操作上有无法令人接受的地方。二流游戏的难度设置问题在哪里呢？二流游戏里玩家会死，也能从死亡中学习到一些东西，但是学习到了以后也很难做到。 Risen的难度曲线就停留在这个水平上。蜥蜴人精锐很厉害！遇到三个我肉搏就要死！我知道我应该通过反击和移动构造出破绽来……可是我怎么可能做到啊！这个游戏的蜥蜴人又几乎不能单独钓出来打！这种死亡实在是没必要的死亡。一流游戏应该做到“玩家错误的行动都会带来真正的死亡”，而且确实能够做到。这就像“高难度的游戏内容会带来高额的回报” 一样，应该是游戏设计和关卡设计的基本理念。你要怎么设计地形和陷阱？你要怎么放置怪物和设计他们的擅长/弱点？让玩家因为他们错误的行动去死，和让玩家因为他们正确的高难度行动获得回报，都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现实世界做不到公正分配，至少让我们在游戏世界里努力做到吧。

Risen 任务系统的设计思路是个亮点。在传统的欧美RPG里，任务是严格划分为“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的。主线任务紧凑而数量少，支线任务数量大但松散。就算是在博得之门这样任务按章节制推进的RPG里面，也还是支线归支线，主线归主线，一个推进了4、5章的支线任务也不会对主线起到任何影响。Risen起用了一种新的做法：先前章节的“支线”任务，实质上是“线索”任务，有可能在后续的章节里变成“主线”任务，而且这种做法在故事中反复出现。这种类似电影线索的任务结构令人眼前一亮。对于“所有支线任务必做”的玩家来说，你做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支线任务，可能会在之后的故事里面变成至关重要的故事引子，这是种很好的体验；而对于“快速杀奔主线任务”的玩家来说，他也不会错过这些任务，因为主线进行到这里时还会被强制回去完成那些“支线”任务。我个人觉得这是个很有潜力的任务结构形式，有可能构筑出庞大而精巧的叙事任务网，而非叙事任务链出来，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欧美RPG章节之间内容不平衡的问题。对于网络游戏这同样会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案：你记得WOW里面那么多“用过就丢”的任务文本吗？如果一个地区，甚至一个大陆的任务最终能够汇聚成若干个任务网，开启一些伟大的任务，你会不会觉得故事的感染力比分散的小任务强了许多？

RISEN地图多层次的设计风格很有特色，每个地区都充满了山洞、山坡、高地、密道，在狭小的地图上容纳了巨大的信息量。地下城也同样是这个设计风格，大多数地图都是在多层的场景内容纳了立体的谜题。相对的代价，自然就是让玩家很难掌握到世界的全貌……因为2D小地图完全不能用于这种地图上。地图上貌似很接近的距离，在实际的场景内可能被天堑隔开。RISEN的设计人员把小地图预先绘制好，做成了独立的道具，并在上面标明连通结构来解决小地图的问题，也算是个不错的点子。这个做法的缺点是独立绘制地图太过复杂，而且不能解决一些大型的关卡/迷宫容易迷路的问题，比如整个游戏中最大的蜥蜴人迷宫的地图就完全没用，整岛全图的用途也只限于标明主要的道路而已。这个做法虽然提供了不错的游戏体验，但我觉得肯定会有大量不习惯的用户出现……还是见仁见智吧。

其他方面就没啥好说的了，德国人的画面除了海边之外都停留在Gothic3的水平上，音乐没啥长进，剧情也不能算是很有新意——虽然以德国人古板的民族性来说有了个海盗女主角就应该算是很有新意了。同样是动作RPG，Gamespot这次的评论还算是公道的：同期的PS3的Demon’s Soul确实比Risen好上不少。要做动作游戏果然还是要找日本人——虽然那只是日本二流的From Software，也还是有很多心得能供德国人学习。